同样是高度戏剧化的故事,《悬崖之上》有着更强的动作性,情感表达方式浓烈却隐忍,更加突出电影美术与电影语言的风格化和隐喻性。其叙事重心的转移多少导致其结构上的失衡,可能与受众接受心理之间存在一定的错位。作为一部类型电影,影片反常规地使用了一个延展性段落来替代叙事高潮,其回味和冲击力自然也会受到一定影响。该片无疑是一部精品之作,当得起“《风声》之后最好的谍战电影”,但或许与《风声》之间还存在一定差距。
谍战剧vs谍战片,谁赢?
“电影感”的作品
新世纪后的《风声》《悬崖之上》,延续了“十七年”的英雄主义模式,但更加类型化和极致化,千钧一发、惊心动魄的戏剧冲突,震撼性、奇观化的视听呈现,都极大地强化了影片的观赏性。主人公们不仅是意志坚定、面对酷刑亦不变节的超凡英雄,也有其普世的人伦情感和个体欲求,然而他们仍然前赴后继、慷慨赴死,未有半点犹豫困惑,那些不得已放弃的情感与欲求,则更加升华了信仰和忠诚的精神力量。
电影与电视剧的确在体量、艺术形态等方面有着显著差异,这或是谍战故事及其成就存在影-视差异的根本原因。与谍战剧丰富、多元与深入的艺术探索相比,《悬崖之上》与《风声》以及《听风者》等谍战电影似乎已形成了一种极具特色且日益定型的艺术模式,即在一种善恶分明的对抗性叙事逻辑当中,用更加强烈、震撼的戏剧性和视听元素,以更加饱满的诗意和激情,来讲述一个关于“新世界”,关于“黎明”的国族寓言。它们强烈、极致、纯粹,带着鲜明的乐观和理想主义色彩,具有昂扬、进取的时代主流文化的典型特征,共同完成了关于历史和未来的书写。
在这个反客为主的行动“序曲”或“前奏”部分,影片使用了高强度、高密度的叙事节奏,林海雪原、火车遇险、受困被捕、审讯逃亡、别墅斗法、雪夜决战、洗清嫌疑……各个章节环环相扣,一波未平、一波又起,始终保持着高度的紧张感和悬念感。即使是一些过渡性段落,如影院、医院和餐厅,也都充满了极具张力的细节。片中虽无大的戏剧性反转,却也埋了不少扣子来制造局部的转折,比如王郁在火车上到底有无被假信息蒙蔽、特务是否掌握了影院海报传递的信息等,编剧通过叙事技巧精准操控着观众观影的情绪变化。
即使是张艺谋出手 谍战片仍不及谍战剧
相比之下,新世纪以来的谍战剧,讲述的仍是关于信仰与忠诚的故事,却增加了更多丰富的内涵。在开启新世纪谍战剧风潮的《暗算》中,阿炳已开始出现自我膨胀的异化,而黄依依的故事则是一个向往自由的个体与体制之间的冲突悲剧,谍战故事被赋予了苍凉甚至悲情的人生况味。《潜伏》结尾,翠平抱着儿子在山中痴痴遥望,从此与余则成天人永隔。《悬崖之上》的原型故事《悬崖》中,完成任务的周乙原本可携妻儿全身而退,却为了拯救名义上的妻女毅然重返虎口而牺牲,人伦情感被罕见地置于了超越性的地位。周乙牺牲的一幕,或许是迄今为止谍战影视作品中最为特别、最令人震撼的结尾。
事实上两片也各有其逻辑问题。《风声》的故事链条过于精细,以至于最后有点儿经不起推敲,而《悬崖之上》最大的问题其实是在故事的根子上,片中可见我党在伪满本有系统化的地下组织(包括周乙),找到人证送出境的难度本来不大(正如片尾展现的那样),偏要劳神费力地在苏联花费7个月训练4个特工再空降回来,反而加大了目标和风险,整个任务本身似乎多此一举。
谍战片或谍战剧其实是新世纪之后的用语,此前多称为“反特片”(敌潜伏于我)或“地下工作”题材(我潜伏于敌)。“十七年”时期的《国庆十点钟》《羊城暗哨》《英雄虎胆》《永不消逝的电波》《林海雪原》等片,以及上世纪七八十年代交替之际的《黑三角》《405谋杀案》《一双绣花鞋》《特高课在行动》等片,曾先后开启了此类影片的两次创作高潮,此后便陷入了低谷。
◎詹庆生
《悬崖之上》无疑实现了张艺谋的一次自我突破,但它或许还未开创谍战题材影视创作的新纪元。谍战电影还需要探索能够突破和丰富既有艺术模式的新路径。相比于谍战剧,未来的谍战电影还有更多的艺术空间可以去开掘。
【编辑:陈海峰】